中国上海——“你是什么垃圾？”，在上海强制实施垃圾分类后，常见到带着红袖标的大妈大爷在小区里做着仔细的检查。正是这场规模宏大的全民动员，第一次让人们切身体会到因过度消费所产生的环境污染已严重威胁到了我们的生存环境。
其中的一大元凶恰是我们称之为时尚的衣衫。
MacArthur基金会发布的《新纺织经济：重塑时尚的未来》报告给出的数字触目惊心：时尚产业目前是世界第二大污染行业，仅次于石化产业，每年要排放12亿吨的温室气体，50万吨塑料微纤维流进大海，并且是排放最多废水的行业之一，到2050年时尚产业将向海洋排放超过两千万吨塑料微纤维。即使如此，全球服装生产的速度和数量却依然逐年递增。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快时尚品牌H&M、优衣库(Uniqlo)、Zara，在21世纪后达到发展的鼎盛期。它们打破了时尚季的界限，高速为消费者提供源源不断的新品。以至于“过季”的概念在30天内就有定论。中国更是成为过度时尚消费和时尚污染的重灾区。
在线上零售最为发达的中国，以淘宝为首的新零售模式正在加重这种情况。时装周上的新品一经发布，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经过“抄版”、高效的工厂制造、快捷的运输服务，相似的新品就可以出现在消费者的衣柜里，价格还异常低廉。
一个简单的道理：买的多，污染就越多。基于人们消费习惯的变化，衣服的寿命就从它原本的使用寿命转化成“审美寿命”，“过季”成为人们囤积、丢弃衣服的第一大原因。
从事服装行业，拥有自己的针织品牌的牛昀，就是在看到服装品类对环境的破坏力之后，毅然决定投身环保，2018年加入了环保公益项目“捡拾中国”，肩负在中国推动“世界清洁日”的责任。现在，她定期会带领一帮志愿者围绕城市组织捡垃圾的环保活动，可能是通过夜跑和远足，亦或是社区散步的形式，在活动过程中捡拾人们随意丢弃的垃圾，再进行分类或再利用。这样以健身的名义去进行环保行动的组织，在上海等一线城市中越发流行。
牛昀和其他志愿者在拾捡活动中，也经常会需要处理被随意丢弃的旧衣物。一双没有明显破损的鞋子被遗弃在街道旁，他们也只能因为防疫问题按照垃圾分类标准丢进垃圾回收站。但许多人并不知道，废旧衣物属于可回收类的废织物垃圾，可以再次被利用。如果这样的一双鞋被当做普通垃圾填埋，分解时间可能需要百年以上，焚烧所产生的能源消耗和污染又和生产过程一样，变成另一笔“时尚污染”的账。
世界清洁日志愿者合影|图片来源：对方提供
这也是很多衣物在回收处理时所面临的问题。线上环保回收平台飞蚂蚁联合创始人、CEO马云认为，即使上海开始普及垃圾分类并在全国推广，使得旧衣服得到更好地分类处理，但被再次利用才是重点。MacArthur基金会报告显示，目前，全球每年生产的5.3千万吨衣服中约87%被焚毁或丢弃。中国每年在生产和消费环节产生2000万吨左右废旧纺织品，再利用率不到14%。
国际回收再生组织(BIR)的研究结论表示：如果中国废旧衣物全部得到回收利用，年可提供化学纤维1200万吨、天然纤维600万吨，相当于节约原油2400万吨。
飞蚂蚁提供的是线上环保回收服务，其中回收旧衣服和旧纺织品则是公司最大的特色。据公司介绍，飞蚂蚁目前已经是中国最大的线上旧衣回收平台，为闲鱼、转转这样的大型综合二手闲置交易平台提供旧衣回收支持。
马云在建立平台前看见的是废旧衣物、纺织品的商业价值，以及希望企业可以解决一个社会问题。
飞蚂蚁采用线上下单线下取货、爱心回收箱等模式收取用户的旧衣物，用户可获取平台积分换取生活用品，平台再将旧衣物下派分拣工厂，按冬夏装、衣物品质分类。分类后的旧物有多重渠道得到再利用。
飞蚂蚁合作分拣工厂|图片来源：对方提供
更多的消费者会将自家囤积的旧衣物以物资的形式捐给有需要的人，这也是飞蚂蚁安置爱心回收箱的原因。但现在市面上的旧衣回收箱没有标准的管理流程，成了不少商贩倒卖旧衣物的工具。今年初，有一条废旧衣物相关的报道上了微博热搜，有记者暗访山东一捐衣箱中衣服的去向，发现名义上是捐赠，实际上拿来做了商用。这也让许多爱心人士忌惮，爱心箱里的衣服是否真的送到了所需之人手中。
马云向BoF介绍道，中国经济发展迅速，人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旧衣资源已经出现了饱和的现象。偏远山区更需要的是品质好、具有功能性的防寒冬装，而飞蚂蚁回收的旧衣真正做到捐赠的不到10%。
今年4月23日，H&M开始在HM.com网站披露所售所有服装产品的供应链详尽资料，其中包括产地、供应商名称、供应商公司地址和员工人数等关键信息，一件H&M T恤从生产到上架供应链信息一应俱全，且可以溯源。而这些衣服到了消费者手中，穿着多次后除了公益部分将去向何处？
用户可以在线下单，飞蚂蚁合作的物流公司上门取货送往公司相关分拣工厂，旧衣得到分类后就有了三个去处。一是在公益基金会的监督下运往物资缺乏地区做捐赠；二则是向再生工厂出售，如飞蚂蚁合作方之一的华南再生棉纺有限公司则将这些旧衣再次分拣、消毒、清洗、打碎再加工，最后制作成我们日常使用的环保袋、北方的保温大棚甚至汽车里的隔音材料，这占了回收旧衣的绝大部分。
剩下的20%~30%(多为品质好的夏装)则是往非洲出口，飞蚂蚁将这部分旧衣运往国内的贸易出口公司，跨洋运往非洲大陆的肯尼亚、卢旺达、坦桑尼亚和乌干达等贫困国家，旧衣服经过检疫便流向了这些非洲国家的二手交易市场，这也为大批经销商、分销商和市场摊贩提供了工作机会。
这件H&M的T恤就这样经历了设计、生产和销售来到消费者的家中，被回收后又藏身在我们日常生活、甚至到达贫困地区儿童和非洲消费者的手中。
但有赢就有输，包括美国、欧洲、日本、中国等稍发达地区的旧衣服进入非洲二手市场后，受到当地消费者的欢迎，但也削弱了本地生产的新衣价值。目前，由肯尼亚、卢旺达、南苏丹、坦桑尼亚、布隆迪和乌干达组成的东非共同体(EAC)各国政府计划在2019年前禁止所有二手服装进口，以促进国内制造业，这也给飞蚂蚁造成了贸易难点。
赞比亚的二手交易市场|图片来源：Shutterstock
马云强调飞蚂蚁并非公益组织，而其商业运作需要用户放宽心态对待旧衣服的利用价值。他说：“我很害怕公众把飞蚂蚁理解成一个公益组织，我们本身是一家公司，并不是一个公益组织，公益的事情现在是有交给另外一家公益基金会来监督、操作、执行，这样公众能够理解、接触到飞蚂蚁到底是什么。”
马云担心的问题也正是有可能被用户诟病的地方：1.以公益形式敛财。2.非洲出口后的服装卫生防疫问题。3.再生厂家的重复污染。
飞蚂蚁介绍称，在进行捐赠和出口前后会对旧衣物进行彻底地消毒灭菌，后端的再生厂家也拥有各自技术降低再生布料的二次污染。
飞蚂蚁有自己一套从前端回收到后端分拣处理的流程，形成特有的旧物回收商业模式。但如今的旧衣市场鱼龙混杂，大大小小的旧衣回收箱，背后的黑色交易看似在解决污染和资源浪费，是否真正做到上述问题的解决还有待观察。
不过，零售商们似乎开始意识到旧衣回收的价值。无论是促进销售的方法，还是真正解决时尚的可持续性问题，这样的“早发现，早治疗”值得被鼓励。
优衣库和H&M就因此举办了旧衣回收项目。优衣库将被回收旧衣的80%～90%通过联合国难民署和非赢利组织捐赠给难民，有2%～6%将加工成绝热等功能材料，还有10%～20%用于发电。H&M则是首家开展全球性旧衣回收的时装公司。自2013年起，H&M在全球门店推出旧衣回收计划，在指定门店内，一袋旧衣可换取一张八五折优惠券，至今H&M已经在全球范围内收集了超过14000吨旧衣服。
2014年，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中国生态文明研究与促进会主办的“旧衣零抛弃——中国品牌服装企业旧衣回收活动”开启，包括波司登在内的35家中国服装企业和机构参与其中。
而消费者需要做的是，通过杜绝过度消费从源头切断时尚带来的污染和浪费。牛昀就尽量购买二手衣物打扮自己，不喜欢了再以同样的方式送到别人手里。这种有别于二手奢侈品转卖、古董衣买卖的环保方式在中国，因为文化差异，还存在着巨大的发展空间。马云也有这样的畅想，二手衣买卖即是可观的商业模式，也可降低二次污染带来的伤害。
再回看“旧衣服是什么垃圾？”这道题，消费者和零售商应该深思。旧衣服是否是垃圾取决于它的再利用价值，如果运用合理的方式解决现有问题，它就不再是让人犯愁的垃圾，大可承载着时尚可持续发展的使命。
